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英国冬季的新一轮疫情没有缓解的迹象。
 
三天前,早上起床,手机上第一条消息来自住处附近的公园。标题“Lockdown”(封锁)。 邮件里说,当日起,英国实行更严峻的封锁政策,公园里的运动场地要关闭了。我不由得低落。虽然疫情期间我难有机会用到网球场,但每次路过那儿,即使阴雨天也有人打球,这场景总让我精神一振。
 
新年过去没几天,英国的疫情又严峻起来,最新的全国封锁政策让人回到2020年春天。
 
所幸这一次没有人抢购卫生纸,我的心情也比春天时好了许多。餐厅多半还开着,但把椅子堆在桌上,只在门口开一个柜台。客人大多是骑手——各个外卖平台的送货员。我想起有一天听房东惊叹,英国本土的一家快递公司新增了上万个岗位。经过近一年疫情的起伏,可以感到这个庞大的社会机器缓缓地挪动起新的步子。我的英国朋友说,当她看到街角的咖啡店又开了起来,她看到了人们的适应力,心理上的弹性。
 
而我自己的秘诀之一是,养成被动接收新闻的习惯。像最近几天,英国每日新增确诊病例纪录不断刷新,从一天三万到一天六万。我偶尔在社交媒体上看到或在聊天中听人提起,只当是又获得了一个信息,丝毫不影响我的心情。
 
一年前,中国疫情严重,我忧心忡忡,每天都要花上几个小时看国内新闻、叮嘱家人,成日坐立不安。几个月后,疫情绵延到伦敦,我仍旧每天蜗居在公寓里关注本地新闻,刷感染数据,痛苦不堪。渐渐地我释然,主动搜索新闻是为了抓住一点希望,对生活恢复一点掌控感,但在这一年中适得其反——好消息太少。无论发生什么,我除了接受,没有更好的办法。
 
此外,新冠病毒也不再像春天时如此未知和致命。
 
三月时,我生了一场病,症状像流感,近一个月不见好。当时还没有普及检测,我只能等上个把钟头接通医疗专线。两天后,医生回我电话,让我多喝水,高烧才吃药,如果病情恶化再打电话。整日,我就在不足十平方的公寓里自我隔离,看到新闻里最年轻的死亡案例只有21岁,且无基础疾病,头晕眼花的我把“死亡”列到未来的可能性里。
 
九月,我完成学业,搬出了狭小的学生公寓,住进伦敦南部一户本地人家里。这多少也改善了我的心情。
 
一天早上,见房东要出门工作,我问他新的封锁政策是否影响了他。房东是电工,每天在不同人家里干活。他说,电工属于政策允许的必要工种,且雇他工作的人也都不介意,见面友好,不戴口罩,也不会刻意保持距离。
 
“而且”, 他说,“我应该已经得过新冠了。”
 
三月的第一波疫情期间,他得过一场不寻常的‘流感’,乏力,气短,失去味觉,眼睛酸痛。女房东应和,她和孩子应该也感染过新冠,但孩子只挂了点鼻涕。九月她回土耳其探亲,和疑似感染的家人在同个屋檐住了十天。
 
“尽管出现了新的病株,可能再次感染,但封锁政策的目的不是让你不感染,这不现实。”房东说。
 
“不现实?” 我有点奇怪。
 
“是这样。疫情以来我们一直在等疫苗。封锁措施从来只是为了减缓病毒的传播,以缓解NHS(英国医疗体系)的压力。”“如果你不想得新冠,那就得从一开始到疫苗问世那一天都不出门,不和人接触。这不现实。”
 
跨年那一天,按当时的政策,只有两个来自不同家户的人可以在户外见面。一个中国朋友收到两拨聚会邀请,他感到为难,问其他朋友意见,一个法国朋友劝他不要去,他听从了建议;房东一家取消了探亲的计划,但邀请了一个邻居在客厅闲聊;听说夜里本来有邻居打算在街上摆一个简易聚会,和邻里分享热红酒,最后没有开成;女房东向我抱怨隔壁的年轻人邀请女孩在家开派对,音乐的震动穿墙而来。零点时,他们在阳台上放声高歌,烟花在四处点亮夜幕。
 
在统一的政策底下,我看到不同的个体独立地选择自己的生活,以应对同样不确定的未来。
 
2020年,我在伦敦完成了硕士学业,结束了一份实习工作。到了回家的时候。今天,距我回国的航班还有一周,但没有人知道它能否起飞。目前,中英禁航政策的时限到1月10日,但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曾说禁航“视情动态调整”,这预示着,三天后,有各种可能性。
 
我还在等着靴子落地。
 
在不确定性带来的胶着中生存,是2020年的主题。我在伦敦的第十六个月,日历翻了页,而我还处在新旧年交替的恍惚中——2020真的结束了吗?
 
写下上面一些文字的时候,美国华盛顿,川普的支持者冲进国会大楼,扰乱确认拜登胜出大选的会议。BBC给我推送新闻,新总统拜登说这些人是“起义”(insurrectin)。新闻图片里,几个黑衣特勤人员拿枪对着一扇门。第二天,新闻说有四人丧生。一段视频里,拍摄者在国会建筑内部把摄像头对着混乱的现场,一个男人用中文高声说:“我们已经占领了国会!”
 
新的一年,恐怕充满更多不可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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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梦露

盛梦露

1篇文章 3年前更新

前媒体人。伦敦政经学院社会人类学硕士。现居伦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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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 1篇